《我是路人甲》的前世今生:任性三年 初心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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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专稿 每一部电影的诞生,都有它自己的故事。有的匆匆忙忙,有的历尽辗转,有的会引起骂战腥风血雨,有的也会像《我是路人甲》这样,通过一个偶然的发现,在违背大数据原则的任性选择中,只为所谓的情怀而战。在这个过程当中,导演尔冬升变成了一个演说家,他拍出了一个讲述横店群众演员生活的故事,也在许多场合里讲述了他在横店见到的那些故事,那些故事太多太丰富,也太值得我们坐下来好好地听一听。

 

前世的前世:“三少爷”的剑走偏锋

 

    1977年,尔冬升因为主演了大导演楚原的《三少爷的剑》,而成为红极一时的邵氏武侠小生,还跟片中的女主角余安安谈起了恋爱,轰动程度不输如今的黄晓明和Angelababy。后来他转型做了导演,也拿了几座金像奖,再后来,他想到了把这部古龙经典再一次搬上大银幕。2000年左右就开始筹备,还准备找张国荣来饰演三少爷,因为种种客观原因,这个项目被搁置了,搁置到后来张国荣也不在了。又过了一些年,尔冬升找到了在3D技术领域颇有心得的徐克,并且让他来担任监制,要打造一个现代电影工业体系下的新武侠。

 

    2012年8月,尔冬升带着“书童”李光耀,来到横店跟正在拍戏的徐克探讨3D技术,无意中注意到了横店这座城市,以及生存在这座城市中的一群特殊的年轻人。早在1996年,尔冬升就拍过一部讲述电影人生活的《色情男女》,这部电影让舒淇拿下了金像奖最佳女配角和最佳新人,并在后来传开了那句“把脱下去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来”的励志鸡汤。当时尔冬升关注的还是一些香港艺术片导演们在票房面前郁郁不得志的生存状态,没想到多年后他又将镜头对准了电影圈内部,只不过此时华语影坛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香港三级片文化式微,内地市场不断井喷,香港电影人的视角都已经拓宽了,尔冬升也不例外。

 

    在筹备武侠巨制《三少爷的剑》的同时,尔冬升还一直在谋划一个他更擅长的现实主义题材的故事,他说,中国内地的城市化进程太快了,在这背后一定有太多可以加工的小人物生活。然而他曾经去过深圳去过东莞,也见到了很多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打工者,那里虽然忙碌又残酷,但他却看不到什么希望。是横店的这些横漂们,让他看到了希望。

 

    在《我是路人甲》中,有一个饰演富二代的横漂演员,刚见到尔冬升时,小伙子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因为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个导演跟他说过一句话。这就是横漂们的生存状态,哪怕他们租着简陋的房子,攥着几百块的存款,每天被演员统筹制片主任呼来喝去,但他们都有一个美丽的幻想:我热爱表演,我要当演员,总有一天会有导演赏识我的。于是,《三少爷的剑》又被挪到了后面,尔冬升决定要通过这群年轻人的经历,来描绘当代中国社会中普遍存在的漂泊感,以及在所谓的梦想面前,一群寒门子弟的挣扎与求索。

 

真实的假故事:横漂众生 包罗万象

 

    2013年春节期间,尔冬升北上牡丹江雪乡,也就是男主角万国鹏的老家,《我是路人甲》算是正式开机了。到了同年6月拍摄暂停,尔冬升又监制了《窃听风云3》,10月下旬重新开机,一直到最后杀青,算上采访和演员训练,《我是路人甲》历经了整整16个月。资料搜集4个月,采访对象超过200人,访问素材超过100万字;最后,《狄仁杰之神都龙王》的选角统筹莫兰(音)帮着尔冬升筛选了21名演员,再集中训练,赵良骏(《金鸡》系列导演)专门编写了课程;整个过程张经纬(纪录片《音乐人生》的导演)从旁纪录,拍摄了1000分钟的素材——尔冬升说,他拍了60集电视剧的故事和素材,再从4个小时的初剪版浓缩到最后的132分钟——如此浩大的工程,在他这么多年的电影生涯中也是难得一见的。

 

    早在《我是路人甲》立项的时候,尔冬升还给男女主角取了“阳光”、“晓帆”这样的名字,后来他决定让每一个演员都用自己的名字去演,换言之也是用自己的故事去讲这个路人甲的故事。在前期的大量采访过程中,尔冬升将听来的很多话变换成自己的文法,还给了片中的人物。例如,女主角王婷说,演丫鬟还不如演宫女,宫女是从头站到尾,丫鬟起码还能走来走去。要是演妓女,还会遇到被揩油的状况,这就是王婷自己总结出来的横漂经验。还有那个在饭馆里帮手的小娘炮,尔冬升也曾坏笑着说:“我也问过他是不是gay,反正他说他不是。”

 

    “拍电影的人对横店应该都很熟悉,那里有一些老人,有离婚的,也有同性恋。横店就是整个中国影视界,乃至整个中国的缩影。”这是《我是路人甲》纪录片导演张经纬的一句感慨,也是对影片非常概括的一个评价。20个横漂演员,每个人都揣着厚厚的一本传记,在这当中,最震撼尔冬升的其实是覃培军的故事。覃培军就是片中那个满口鲁迅名言的正能量小哥,其貌不扬但是心态却特别阳光。那是因为他五岁母亲去世,七岁父亲去世,住在山上的一个破房子里,自己捡药材到镇上卖,后来养父母来养他,再后来养父母都去世了。他去挖煤,差点碰到盲井,所以他在电影里说:“只要能活着,我就觉得挺阳光的了。”

 

    在《我是路人甲》的首映发布会上,尔冬升带着这20名演员与媒体见面,每个人都潸然泪下地讲着自己的人生,但站在一旁的尔冬升却显得有点不耐烦,常常说着:“行了行了,说完了就下去吧”。他不希望让《我是路人甲》变成一场《艺术人生》,他也不想用太残酷的现实去揭开阶层的伤疤,他说,现在看电影的人越来越年轻了,他们走进电影院里看电影,最好还是能获得一点正能量。于是在电影中,傻里傻气的万国鹏制造了不少笑点,最终的基调也落在了梦想之外:有人收获了爱情,有人发了疯却回到了老婆的身边。归根到底,电影还是一个“假”的故事。

 

最惨淡的阵容

 

    “当我有兴趣要做一件事的时候,我就不会觉得它太难。”尔冬升说,虽然《我是路人甲》耗时三年,虽然自掏腰包的投资模式让他连房子都抵押了,虽然素材量太大筛选起来简直太费心血,但这些难度都被他定义为“常规”意义上的难。真正的难还是这群横漂演员。由于他们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开拍前的集训就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与精力,真正开拍的时候,调度起来也让尔冬升常常抓狂:“因为主角是群众演员,主角后面的还是群众演员,于是我就要一组一组地安排,一组一组地监管,经常是几个主角好不容易弄好了,后面又有谁偷瞄了一眼镜头,一切就都得重来。”就像电影里提到的那样,许多聪明的群众演员都知道怎么去抢戏,尔冬升都快60岁了,要对付这么多打了鸡血的90后们,体力和耐力上都是极大的考验。

 

    再来就是主要角色的精耕细作了。对于很多只有宫女或死尸等路人甲经验的演员们来说,任何一个近景都是一个关隘。例如片中的那对姐妹,她们有一个非常要强的母亲,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给女儿学舞蹈,砸锅卖铁地支持她们追求梦想,被尔冬升称为“最敬佩的中国女性”。然而拍她们的哭戏时却让尔冬升挖空了心思:“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才19岁,她妈妈39岁,她外婆59岁,她没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小小年纪就出来闯荡也让她们变得异常坚强,你说我要怎么才能让她们哭出来呢?”

 

    在整体的观影感受上,我们也会看到这群群众演员身上难以磨灭的青涩和稚嫩,他们与《一个都不能少》里的魏敏芝不一样,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却有一身老油条式的表现欲,卡在这两者之间,往往会看起来非常好笑。尔冬升说,没必要要求他们像梁朝伟一样去演戏:“观众不需要对他们的演技宽容,生涩就是生涩,以后他们自己知道了也好,进步了也好,这都是他们自己的人生。”

 

    这些非专业演员们不但构成了拍摄上的难度,还让《我是路人甲》看起来极其地“不商业”。这年头,大家都在争抢大明星和小鲜肉,连一群国宝级话剧演员拍的《十二公民》都卖不了几个钱,更何况一群根本就不会演戏的群众演员。冲着这“全没星”的阵容,尔冬升投拍这部《我是路人甲》,也让他身边的一众好友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最灿烂的星光

 

    不过,不得不服的是尔冬升在当今影坛上的人脉,梁朝伟曾经演过尔冬升的《癫佬正传》,前不久他发了一篇影评造成了轰动的刷屏现象,舒淇演过《色情男女》,也在梁朝伟之后感性地写了一篇“港漂日记”,就更不用提黄渤、周迅、林更新等人在各个版本的预告片中下的功夫了。

 

    除此之外,《我是路人甲》中还有一群鼎鼎大名的香港导演,有的客串角色,有的帮着执导部分镜头,此前一场发布会中,算上尔冬升一共10位香港导演,72座金像奖杯一字排开,这绝对是任何一部大卡司电影都没有的阵仗。尔冬升在邵氏做演员的时候,刘伟强还是摄影助理身边扛三脚架的小工,陆剑明是跟他演对手戏的大反派;尔冬升做了导演,罗志良给他当副导演,后来他俩一起做了李光耀的联合监制;尔冬升开始大面积地做监制时,又帮了麦兆辉和庄文强完成了《窃听风云》……后来这些导演们都进了《我是路人甲》的剧组。

 

    许鞍华说,虽然她的偶像是尔冬升的哥哥姜大卫,但是拍《我是路人甲》时,她也是接到一个电话就飞到横店去了,“我拍《女人四十》的时候遇到瓶颈,是他给了我很多建议;拍《千言万语》的时候,美工搞不定景,他把他合作很好的美术师介绍给了我,友情就是这样一点点积累下来的,对我来说,他真是当之无愧的大哥!”庄文强也说,“那个时候我们有一个剧本叫《窃听风云》,一直找不到人投资,又有很多的专家说肯定过不了审查,但是尔冬升看了剧本以后说,我来帮你们这个忙吧,我想很多的缘分,就是从帮忙这两个字开始的吧。”

 

任性三年 初心一片

 

    “很多人问我这个戏拍了多少钱,期望多少票房,我没有想这个问题。如果我当这个戏是一个商品的话,我不会拍的,三年的时间,光做监制都不知道做了多少部了。”尔冬升说,他之所以自己投资,就是打定了主意要一意孤行,由他本人创作的电影,也从来都不看什么大数据,他看的是整个社会。在前不久的上海国际电影节上,《我是路人甲》作为开幕片正式亮相,开幕式上尔冬升说,他希望用这部电影来温暖一些在中国各大城市漂泊着的年轻人,告诉他们人生其实就是这样,倒不如先选择一些自己喜欢的事去做。

 

    尔冬升现在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拍《我是路人甲》这样的电影,就是他喜欢做的事。刚刚凭借《暴疯语》在金像奖上拿下最佳新导演的李光耀说,尔冬升的无限映画公司有一句著名的slogan:初心不忘,情怀不了。作为无限映画的代表作品,《新不了情》开拍之前也有不少人劝尔冬升,会赔钱的不要拍吧,二十多年过去了,无限映画又有了一个新的代表作——《我是路人甲》就是这么任性地诞生的。

 

    尔冬升在某场发布会上说过,反正自己也没有孩子,留着那么多钱干什么呢?他还讽刺过近两年捣腾《澳门风云》系列的刘伟强:你要供你儿子出国念书,多赚点钱我们也是可以理解的嘛。也正是因为没有孩子,尔冬升在面对《我是路人甲》中那些年轻演员时,也只能用老师的态度去“公正严明”,从电影筹备到现在三年过去了,尔冬升看着许许多多十七八岁的孩子们变成二十出头,他给片中的两个女演员安排了一场《三少爷的剑》中的动作戏,跟林更新砍得昏天暗地,还让万国鹏给他当了一个月的生活助理。但这些在尔冬升看来,都只是一个老师唯一能做到的帮助了。老师不是父亲,不会没有原则地帮你托关系找工作,他只希望能珍惜和这群年轻人结下的友谊,往后的人生还是要他们自己去过的。

 

    这就是《我是路人甲》戏里戏外所有故事中最动人的地方:不是每个人能变成王宝强,而遇到尔冬升之后就从艳星变成女神的,也只有舒淇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