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冬升的电影社会学：横店会变 我只是个记录者

  网专稿 从邵氏武侠片中的翩翩公子，到金像奖最佳导演的常客，再到许多香港新导演背后的金牌监制，对于整个香港影坛来说，尔冬升的贡献都是不可忽视的。如今尔冬升已经从影四十周年，此时的他选择了用一部聚焦横店群众演员生活的电影，为他的电影生涯立下了一座新的丰碑。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做《我是路人甲》。

 

 

  尔冬升说《我是路人甲》不是商品，如果是为了赚钱，他大可以凭借今时今日的地位去攒一个商业大片的局。如今他选择自掏腰包去关注横漂们的生活，其实是想探讨一个更有价值的命题：小城镇经济起飞，底层人群开始寻求更高的目标，然而这一路上究竟能有几人站到他们想象中的那个最高点？当尔冬升意识到这个命题的存在时，他紧迫地感觉到，如果现在不拍，他所看到的这个横店也将马上发生变化，他要赶快记录下这一切。

 

  网：当初是怎么把注意力放在横店的？

 

  尔冬升：这是很长的一个故事。2012年8月底的时候我去跟徐克导演学3D，当时我是看到了横店这个城市的变化，很多高楼都起来了，我之前就想要在内地找题材，我也有朋友在华南那边开工厂，东莞啊惠州啊等等。我去那边的时候发现了很多打工的人，很多工厂倒闭，整个经济环境都改变了，他们很迷茫，觉得自己没有上升的出路，在这些打工的人里面，我找不到很正能量很阳光的故事，然后就放弃了。到了横店我发现这个群体的时候，首先我对电影这方面比较熟悉，找这种题材，里面的喜怒哀乐对我来说太简单了。

 

  网：电影开拍之前有一个很清晰的故事线索吗？

 

  尔冬升：大致上的人物已经定了，真正的分场还没有搞出来。我去牡丹江开机，春节后回到横店，李光耀他们开始协助我做分场，赵良骏导演帮我选演员，在拍沈凯的那场戏时，我自己当演员上镜，也是罗志良和李光耀帮我拍，他们两位都当过我的副导演。在我最累的时候我就找了陆剑明导演，因为他是演员出身，我们认识四十年，编剧、导演、监制都做过，统筹能力非常强，我请他来协助我编排所有的东西，他清楚我的工作方式，应该先拍哪一场，哪一场的剧本没有准备好，他都在帮我策划。包括一些来客串的导演，我也都只是打了个电话，这些我都不勉强啦，谁有空谁来。

 

  网：电影的结尾，您没有让哪一个横漂真的功成名就，这是一种反成功学的表达吗？

 

  尔冬升：其实我没有结论。因为我不知道他们前途怎么样，包括这二十多个我戏里面的演员，我不会干涉他们前途的，一起生活那么久当然有那个友情在，学生们嘛，我能协助的就协助，不会给他们依赖我。其实我想表达的元素很多，你要不要为你的事业放弃家庭，你自己以为外形很好你不努力，那角色就会被人抢，它有很多讯息在里面的。将来我有机会会把完整版放在网络或电视上，那个戏剧就会更细腻，但是在电影观赏的情况下，我不能这么做。我在看采访记录的时候，也会觉得有些人太不实际了，但是后来我就有了另外的想法。有些人的家里没钱，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没有机会去念书，这不是他的错。你就说万国鹏，到了其他城市又能怎么样呢，他可能就是环卫工、清洁工，做最底层的工作。我不会去跟他说你这个梦想不行你走吧，他走去哪里呢？他在横店，起码是在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去跟任何一个人说你的梦想是不能实现的，作为一个朋友亲人，有人说他的梦想，你不要打击他，人与人之间交往时是不能随意开口说不可能的，谁知道呢？对不对。做人必须要有梦想的，就算你实现不了，你也可以去接近那个点。我用电影圈这个群体，来给观众看到其实在全国每个城市里面都有年轻人在漂，在追逐自己的梦想。我记录了横店这个阶段的发展，将来很快万盛街就没了，他们会装修成新的景区，这个城市是会变的。这的确是我入行四十周年，我自己任性一次，去做一个事情。

 

 

  对于一个真正有才华的导演来说，电影是他的作品，演员有时候也是。调教演员时点石成金的力量，往往也会成为业内的一段佳话：例如王家卫镜头里的张曼玉、张艺谋镜头里的巩俐，乃至李玉镜头里的范冰冰。袁咏仪曾对《我是路人甲》中的几位女演员说：真羡慕你们呀，当了尔冬升的女主角，就距离拿影后不远啦！然而电影中的群众演员们表演生涩又稚嫩，常常让人感到力有不逮。对此，尔冬升说道：表演就是他们的生活，不太精湛的表演更是他们最真实的生活；就算让梁朝伟来演一个老横漂，也得体验生活三个月呢。

 

  网：很多演员拍了您的戏就会得奖，比如秦沛老师，还有袁咏仪、舒淇、张柏芝等等，这次的群众演员当中，您有没有发现特别闪光的？

 

  尔冬升：我的意图不重要，我怎么看演员也不重要。这部戏我花那么多时间，我跟这个电影和它里面的人物，戏里戏外都有我个人的感情。当我在电影院检查完这部戏后，放映的时候，电影就变成了个体，它自己会跟每个独立的观众发生他们的关系。这次很特别，很多观众的感动点不同，笑点也不同，哪个演员表现得好不好得观众去评。行业的评论是另外一些事，有人已经跟我说有一个剧本适合万国鹏，我也很实际地告诉那个导演，他只是本色出演，你要让他演一个反差很大的角色是不行的。你要说哪个表现的好，现在还太早，它不是个定论。包括我自己，我现在不需要给我下个定论说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导演，我还没退休，将来我退出或者我去世了，自然有人说这个导演是怎样的。

 

  网：您之前拍戏用的都是梁朝伟、张国荣这些特别会演戏的演员，如今面对这些群众演员，您觉得他们在片中的表现是合格的吗？还是说您是在故意追求那种真实的青涩状态？

 

  尔冬升：我不可能在北电或者中戏这样的地方去找一些学生来演，因为如果他们家庭背景不是横漂，没试过这种生活，我又要带他们去这些地方体验生活，我没这个时间。我不认为所谓专业演员就能很简单把这个角色演好，你要梁朝伟来演一个老横漂，我相信他自己起码在这住三个月，他每天在演员工会跟这些人混，才能去揣摩这个角色这些人的状态出来。这些演员已经是我们在几百人里慢慢筛选出来，大家不应该拿一些所谓的专业演员的角度去看他们，其实每一个观众都是有表情的，都是演员，只是有时候真的让你拍戏，你没有受过训练，见到镜头就会怯场。大家可以去留意，随便一个餐厅咖啡厅里面，有些人说话神情就非常木讷，有些人比较内向，有些人就非常夸张，现实生活是有些人比电影里还夸张的。这也是非常特别的经验，拍戏过程里我反而想到在香港拿过三次金像奖的方育平导演，他拍《半边人》的时候都是非专业演员，张艺谋的《一个都不能少》也是拍一群孩子，我当时就想哇，好难，但我也不能打电话问他们啊，我知道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所以还是要根据经验去拍，这需要时间和耐性。对我来说他们的表现我是满意的，这已经是他们能演到的最好的了，也没有哪一场能再细腻深入到什么程度，如果说要让他们表现的像梁朝伟一样，我觉得也没有这个必要。

 

  网：听说万国鹏还给您当了一段时间的生活助理？

 

  尔冬升：万国鹏的性格其实就跟他在戏里面一样单纯善良，在拍这个戏的过程里，他对我比较有依赖，好像天上有个馅饼砸到他头上了。有一天他来我的房里走来走去，我说你想干嘛？他就说导演《三少爷的剑》里面有没有我？我说，没有。他直接愣了，然后我就跟他说，你已经运气很好了，能拍这个戏，你不要着急，还是要出去继续磨练。我不会再给你这样的待遇，没有适合的戏我不会再找你，我不会养着你的。后来他也上了一个电视剧，当跟组演员，很彷徨。然后我就又叫他回来，我说你当我助理吧，因为他之前说过，哎呀，我没戏拍就当助理，其实我不觉得助理很有前途，只是叫他来尝试，他每天在我房门等我开工，帮我拎包，拿着我的音箱，每天再收工回来。我问他当我的助理好玩吗？他说，不好玩。对于这帮小孩儿，我也不想我这个戏拍完了，令他们突然觉得自己成功了。其实我知道他们遇到了很多困难，还好经过这段时间，他们每个人情商都很高，现在基本上都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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